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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八章

    固原镇,三边总督府,庆功酒宴。

    孙承宗迟迟没有到来,直到李如柏去请的时候才发现这位帝师兼阁老兼新军督师的当朝重臣,正在屋内同朱由检下棋。朱由检年纪轻轻,压根不懂的棋艺,好在孙承宗有耐心,手把手地教他。朱由检说道:“棋艺虽好,却也是末流学问。当真朝纲不振,生民困顿,由检觉得自己应该学习的是如何处理政务,如何领兵打仗的大学问,而不应该将光阴虚耗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朱由检似乎对下围棋没什么兴趣,刚学了一会儿便没了耐心,开口埋怨道。

    孙承宗知道朱由检素有大志,所以也没有怪他口气大,而是笑盈盈的说道:“围棋乃君子之艺,上可感悟天道轮回,中可体悟谋略智慧,下可陶冶情操,作用不小嘞。”

    朱由检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嚷道:“学生并没有瞧出这黑白棋有如此的玄妙。”

    见朱由检固执己见,孙承宗笑了笑,循循善诱道:“也许连殿下也不知道吧,皇上就非常擅于下棋。”

    朱由检眼前一亮,对于自己的兄长,朱由检是敬佩有加,见孙承宗谈及自己的皇兄来,他顿时来了兴趣。可是他不解的说道:“学生常常陪伴在皇兄左右,并不曾见到皇兄与人对弈。”

    孙承宗哈哈笑道:“是啊是啊,试问天下能与皇上对弈一局的人又有几个?能有几个?”话音落下,孙承宗从袖口内摸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递给朱由检。朱由检面有异色,连忙接过来,待他看完信上的内容,不禁变了颜色。

    “没想到这些天朝廷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朱由检面色微白,这封信是叶向高写给孙承宗的,讲的就是福王办理袁应泰案以及顾秉谦背叛东林党,反戈一击的事情。

    孙承宗不慌不忙地说道:“殿下,朝局如水,总要流动,否则就是一潭死水。自古以来,庙堂之上的秉政者,都是城头变化大王旗,一茬接一茬的换,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这一次有些遗憾,因为遭到迫害与不公对待的乃是一帮直臣,君子。”

    朱由检对东林党是很有好感的,他忙道:“老师放心,班师回朝后,我定向皇兄竭力劝说,此事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孙承宗摇了摇头道:“臣向殿下倾诉此事,一不是发牢骚,二不是寄希望于殿下能够出面,拯救东林君子。而是想用这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殿下一个道理。”

    朱由检蹙眉,紧紧的盯着孙承宗。

    孙承宗说道:“这朝局就像这围棋一样,有黑子,有白子。身为臣子,自然越清白越好。可在帝王眼中,并非如此。无论执黑还是执白,英明的帝王总能因势利导,下得一手妙棋。”

    朱由检沉思半晌后,摇了摇头,直言道:“我不明白,治国之道,不应该是亲贤臣,远小人吗?”

    孙承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说道:“何为贤臣?又何为小人?这些自古就没有公论。罢了罢了,殿下还小,这些东西一时看不透也不能强求,日子长了,慢慢也就融会贯通了。”

    偏过头,孙承宗朝一旁侍奉多时的李如柏问道:“大将军何事?”

    李如柏忙道:“禀督师大人,诸将都已经落座,只待大人赶去,便可开宴吃酒了。”

    孙承宗点了点头,他起身走出房门,唤来一个亲丁问道:“张世泽跟巴图那便的刀斧手准备的如何了?”

    亲丁忙道:“刚刚大人正与殿下下棋,卑职便没有打扰。张将军跟巴图将军已经传话过来,他们已经率军将酒宴现场团团围住,只待大人摔杯为号,就蜂拥而出,将酒宴上的边将们一并擒获。”

    孙承宗笑道:“但愿这些准备都是老夫多此一举吧,希望他们都能识时务吧。”话音落下,孙承宗邀请朱由检一并前去,他虽然是督师,三边现如今的最高实权人物,可是从身份地位上来讲,他孙承宗还是不及朱由检尊贵。

    朱由检当仁不让,走到了孙承宗的前头,大步流星地朝酒宴会场赶去。

    ……

    待朱由检来到宴会高台之上,随着王承恩一声唱喝“殿下到”,台下的数百名边军将校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朱由检盯着台下身披甲胄的武夫们,瞧着他们一个个都对自己俯首帖耳,山呼千岁,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他竭力克制住这种冲动,令王承恩再次唱喝。王承恩唱道:“殿下恩典,平身开席。”

    边军将校们这才起身,恢复了嬉笑打闹,在酒桌上三五成群的喝酒划拳,不亦乐乎。高台之上,也有一桌酒席,酒桌之上已经有几人入席,他们分别是贺人龙、胡凡、邓璋及其余诸边的总兵官、副将之类的高级将领。

    在王承恩的陪伴下,朱由检坐在了这桌酒宴的首席,而孙承宗自然而然地做到了他的左手边。诸将见礼过后,孙承宗开口道:“此间事了,本督师不日班师回朝,临行之际,聊备薄酒,款待诸将,来,满饮此杯。”

    孙承宗贵为帝师又是当朝阁老,同时还兼领着新军督师的实权,又新胜一场,可谓声望正隆,他老人家敬酒,在座

    的谁敢不吃?

    酒过三巡之后,孙承宗忽然一改之前的欢乐,反而忧心忡忡的唉声叹气起来。见状,贺人龙忙开口问道:“大人有何烦忧不妨说出来,大家伙若能帮衬的上,绝不含糊。”

    孙承宗可是大人物,若是能榜上孙承宗的大腿,在座的各位自然不愁没有荣华富贵。听贺人龙这么一攀交情,在座的将校们都纷纷符合起来,一个个拍着胸脯,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

    孙承宗说道:“本督师的忧愁何在还不够明显吗?边将贪腐成性,欺压士卒,充作奴仆,侵吞军田民田以作私产,至于吃空饷,侵吞钱粮军械更是比比皆是。本督师在固原镇时,这种恶风恶俗尚可牵制一二,可眼瞅着本督师不日班师回朝,这三边之地就再无能够震慑宵小的人了,想来边将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贪腐横行吧?”

    孙承宗讲话很慢,也很有条理,但在座的诸位却是越听脸色越难堪。只有贺人龙面不改色,他甚至颇为愤慨的插嘴道:“大人说得是,行军打仗,最怕的就是遇上贪腐的将领,一将贪腐,则全军士气皆无!不过大人也不必过于揪心,许多贪腐的将领之前都被杨鹤总督给查办了,现在三边的将校们都是一顶一的清廉将领,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这个要命的时候,谁还敢说个不字?于是乎,在座的诸将纷纷开口诉苦,有些不要脸的,竟是开口扯谎说自己已经三个月不知肉味了,家里都没钱卖布做衣服了,为此,就连自己老婆都只能穿开裆裤下地劳作。

    孙承宗都听傻了,乖乖,还有这么香艳的事情?

    孙承宗是文官,平日里也跟不少无耻之尤的文官打过交道,只是他今日才知道武将们耍起嘴皮子来也是一顶一的滑稽可笑。

    孙承宗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是各边的高级将领,你们的忠心与清廉,朝廷上下还是信得过的,可是难保你们的部将里没有贪污腐败的大老虎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承宗是明显信不过诸将,贺人龙等人面面相觑,深知今天可能无法善了,便离开酒席,纷纷跪倒在孙承宗身边,这些高级将领们扯着嗓子哭泣道:“孙督师,俺们真的是清白的啊,假如您还是不相信,就请孙督师给指出一条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