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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了一日,没有找到睿喻修。

    月挂枝头,山门下第二十三阶上,我却找到了蒲冬师兄。

    我靠着新刷漆的大门,看着独自坐在二十三阶台阶上蒲冬师兄背影,我觉得,他老了。

    刚进师门时,我每日都在悄悄抱怨,天芜门生活也太太太无趣了,师父喜闭关少见人,见到我也少言,仅是冷漠安排给我各类茶山打理的琐事,大师兄总是独自一人在月心峰练剑,二师兄蒲冬师兄总是见不到人,睿喻修那家伙,没日没夜练习师父教的招式。

    我从来不想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我懒惰,只想混口饭,但我又不愿在每月师父教授的时候输给睿喻修,所以,这一来二去,为了不差睿喻修太多,害的我也得日日早起踏着这薄雾练功。

    睿喻修也不理我,我恨不得要和青松说话了,每日练完功还得提水,隔几日还要下山去采购,修理各种损坏,茶山事务已让我足够心烦,得空还得练功,还有来访人的接待和……

    虽然还有个老婆婆为我们做饭,但师父平日不与我们同食,大师兄认为“食不语”且一日一餐,二师兄山林里待几日才回半日又进去了,睿喻修学着大师兄一日两餐且飞快吃完饭就去忙,这除了中午一餐稍微能聚一下,一天是又忙又孤单又累。

    因此,到茶山后满半年,我萌生了——逃跑,念头。

    我也没脸和师父说。

    连夜收拾好我的小包袱,我披着月光走下茶山的粗旧木板台阶,就这么撞见了——蒲灿师兄。

    那时候,蒲冬师兄还不叫蒲冬,蒲灿是师父给他的名字,蒲冬是大师兄死后他游历人间后自取的。

    年轻的蒲灿师兄哪里像现在这般眼角浮现沧桑,我知道我下第一节台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我了,然而等我下到十几台阶时候才注意到他。

    灰白的麻布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瘦。

    我也不敢走,又不想回头,觉得回头太懦弱。

    “止言师弟要走,我不会阻拦。”倒是师兄先开了口。

    我心里嘀咕,被师兄捉了,这还怎么逃啊。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坐到了二十三节台阶木板的一侧。

    我在旁内心翻江倒海,我是真的想走,却瞥见右边蒲灿师兄闭目养神,悠然自得,这真让我不甘又气愤。

    坚持到了蒲灿师兄开口:“止言师弟不必觉得师父欺压,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喻修师弟不是也和你一样么?”

    得,就这一句话,直击要点,我觉得走不了了。

    “我,我不走!我就是晚上出来散步!”我把我的小包袱窝在怀里,右边是石壁,左边是崖,只有这陡峭的木台阶在危险中弯弯绕绕通往山底,

    蒲灿师兄:“那日你冲到睿喻修拜师宴上,你说你也要拜师父为师,师父才打断拜师宴没有收睿喻修。师弟要走,下次要和师父说一声,不然师父要担心。”

    “唉,提起这个我就郁闷。”我叹气把头埋进手臂:“上山第一天是我莽撞,但我根本不知道师父只收三个弟子啊,不然睿喻修现在怎会如此厌恶我。”

    “止言师弟不愿意当这第三个弟子,为何随师父上山?”

    “我想着有吃有喝比流浪强得多,哪里知道这么辛苦,连懒觉都没有再睡过!还没有人陪我玩。”我一想起来每日琐事就又觉得在这山上委屈至极。

    我听到蒲灿师兄只是笑。

    “那师兄为什么上山?”我小声发问:“听说师兄家里百般阻拦,师兄执意离家千里迢迢来到这山上吃苦又是为何。”

    “我?哈哈哈哈哈”蒲灿师兄指着那条下山路:“你看那人间繁华,都是苦,人生在世,就是要远离名利,才求得一自在。师父就是这样的人,我慕名而来,愿追随师父一生。待我修得真正自在,再下山去度化世人。”

    我被蒲灿师兄的理想镇住,这一天说的话,抵得上半年的相见的仅一声招呼。

    我许久未说话,倒最终又发出一口叹气。

    蒲冬师兄猜到了我心中所想:“我十九岁才入门,如今二十五,止言师弟你现才十五武功如此长进,为何叹气。你也不必和睿喻修争个上下,三年左右睿喻修会回到睿家,到时候,你也会成为第三个弟子,未来也许你还有机会成为掌门呢,止言师弟,我今日话多了,但,师父真的很欣赏你,师父只是……”

    十二年前的场景,又一次重现。

    月光无言,往日那危险的山崖已有了栏杆。

    我坐在干净的石台阶一侧,蒲冬靠着石壁,米白的麻布上衣沾上了黑泥。

    “蒲冬师兄,我离开七年,师兄你的腿怎么了。”虽然不是明显的一瘸一拐,但我能看出受过重伤。

    半晌,蒲冬师兄才回复:“你走后第二年,我和师父告别入南山修行,曾救了一土匪而后被土匪推下山崖,断了腿。”

    我心一惊,却无法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