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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皇帝回到乾清宫之后,却是忧虑的吃不下饭,朝臣对这个熊廷弼的弹劾也不是一波两波了,长此以往,肯定是会坏大事的。当初皇帝在方从哲的暗示下,为了避免朝臣们整治熊廷弼,在从京师运往辽东的粮草器械上动手脚,还曾经从六部职权中分割出一个【辽务司】衙门,让王在晋担任郎中,给这个熊廷弼当运输大队大队长,要不然恐怕辽东前线的补给后勤早出岔子了。

    皇帝挠挠头,对这个熊廷弼也是又爱又恨,爱的是熊廷弼以一己之力,扭转辽东颓势的才干,恨的是这个家伙天生一副拉仇恨的大嘴,跟天底下绝大部分士大夫一样,热衷于党争,只要不是一个党派的官员,就绝聊不到一块去。

    其实又岂止是言官们、朝臣们弹劾熊廷弼,熊廷弼在任职辽东经略这一年多来,也没少往朝廷里递折子,这些折子不是在骂东林党闯宫、欺压西李孤儿寡母,就是在骂皇帝乳臭未干,任人唯亲,远贤人,亲小人(拔擢骆思恭、骆养性、田弘遇,宠信徐光启、魏忠贤)云云。总之,皇帝对熊廷弼也是没招儿。

    皇帝现在是烦闷的厉害,也没心思用膳了,便起身往御花园走去。见状,魏忠贤跟顶替骆养性的锦衣卫亲随许显纯连忙跟上。走到御花园,皇帝触景生情,朝魏忠贤问了句:“那个母鸡女孩叫什么来着?”

    魏忠贤忙道:“她叫张嫣,小名宝珠,是从河南祥符选秀今宫的秀女。”

    皇帝点头笑了笑,有问了句:“她现在人在何处啊?”

    魏忠贤道:“在养心殿当差。”

    皇帝摸摸下巴,道:“把她带到朕这儿来,但不要告诉她朕在这儿等着,明白吗?”

    魏忠贤点了点头,便亲自跑了养心殿一趟。见魏忠贤离开,皇帝朝许显纯几个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散开点儿,别等会儿吓到张嫣。许显纯嘿嘿一笑,给了皇帝一个“大家都是男人,都能理解”的眼神,便招呼皇帝侍从们散开了。

    皇帝自个儿踱步到一颗银杏树下,树下有一个棋盘石桌以及两三个石凳,皇帝坐下以后,思绪却已经不在张嫣身上。盯着石桌上的围棋棋盘,皇帝自付道:朕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呢?

    往远了说肯定是整顿九边,整治京营,狠抓吏治,改革财政,然后对内镇压农民军,对外硬刚努尔哈赤与林丹汗,不过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就能够达成的。

    那么皇帝眼下最应该干些什么事呢?

    首先就是着手训练“新式军队”,也就是通过何可纲、李如柏、张世泽以及徐光启跟泰西人,建立一支跟大明其他部队迥然不同的“超级军队”。

    这支军队将拥有东北亚乃至全球最先进的火器,当然想要追赶乃至超越欧洲的火器水平,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所以骑兵这个古老的兵种还是不能放下。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留了李如柏一命的缘故。

    李如柏或许真的同情努尔哈赤,或者努尔哈赤真的手握李家的把柄,或许萨尔浒之败,真的是因为李如柏给后金做了内应。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皇帝也没指望用李如柏去击败努尔哈赤,去挥师关外,犂庭扫穴。皇帝需要李如柏练兵而非统军!

    李如柏的忠心或许值得琢磨、推敲,可是他的军事素养却开不得玩笑。打小出生在辽东,在辽东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李如柏,即便是耳濡目染也已经成了一名出色的将领,他或许在指挥作战上面真的是个草包、饭桶,但是在训练士卒,在眼力劲上,却对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骑兵教官!

    他的父亲李成梁,他的大兄李如松都是上个时代最最最强大的骑兵统帅,而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骑兵统帅努尔哈赤又是李如柏曾经的家臣。

    可以说李如柏在辽东,无论是蒙古人的骑兵法还是女真人的骑兵法亦或者是他们李家的骑兵法,他都了若指掌!

    正是基于这一点,皇帝赦免了他的罪责,并重新委以重任。

    在徐光启、孙元化他们的火器研究尚未追赶或者超过欧洲的时候,皇帝的这支“新式军队”还是需要一支战力足以媲美“关宁铁骑”,足以力敌“八旗劲旅”的骑兵队伍的。

    除了训练“新式军队”这一条要做,“考成法”、“京报馆”这两项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有关“考成法”朝野上下的阻力不少,一来这个考成法是张居正发明的,皇帝重新启用这一变法产物,实在是令朝臣们恐慌的很,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二来呢,经过万历皇帝二十几年的罢朝,群臣早养成了散漫的性子,上班时间逛窑子,公费旅游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常见,若是这个“考成法”再次推行天下,那么当官的可真的就要当牛做马了,也算是将士大夫们的福利统统剥夺了个干净,这搁谁身上也不会乐意吧?

    但是皇帝要整顿吏治,这个“考成法”非颁行天下不可!

    若是连一个“考成法”都难以贯彻执行,还谈什么日后恢复张居正改革,乃至更进一步的“雍正革新”?

    至于“京报馆”,跟士林抢夺话语权一事,皇帝其实已经物色出了一个可堪大任的人——温体仁。

    坦白讲,皇帝非常厌恶这个家伙,从几次早朝的情况看,这个温体仁就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官声,他可以不择手段!

    人虽是个小人,但往往小人才是最有能耐的。

    皇帝正是瞅准了温体仁贪图名利这一点,才准备将“京报馆”交由他打理,若是让杨涟、左光斗那样脾气的人经营“京报馆”,那么“京报馆”还会像皇帝预料的那样,精挑皇帝喜欢的说吗?

    肯定不会,杨涟不用“京报馆”发行的报纸骂皇帝乱政乱命就不错了。

    可是温体仁不一样,只要皇帝肯许诺高官厚禄,向来温体仁是不介意捧皇帝的臭脚,做个御用文人,替皇帝歌功颂德的。

    除此之外,温体仁也算是东林党内的大才子了,皇帝若是将这么一号人物都给挖了墙角,那么对东林党的打击就太大了,到时候东林党内的小人们见到温体仁抱了皇帝的大腿飞黄腾达以后,还不都兔子似的急红了眼?还不都眼巴巴跑来求着皇帝?

    毕竟,天底下像杨涟、左光斗这般信仰坚定的人物太少太少了。

    最后就是皇帝大婚之事,这个事历朝历代都是大事,马虎不得,因为皇帝大婚就选出了皇后,那么皇后产下的孩子就是嫡长子,嫡长子就是天然的皇太子,而皇太子就是皇帝百年之后天下新的主人。

    所以说,皇帝大婚是干系朝野上下未来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大事!

    非但皇帝自个儿心潮澎湃,就是满朝文武的心也跟着忐忑不安。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开始筹备礼品,当然并不是官员们要给皇帝随份子,而是准备好礼品,用来贿赂未来的皇后的娘家,也就是国丈爷!

    一想到自己竟然要结婚了,皇帝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上辈子他是个滥情的富商之子,立下誓言,这辈子不会结婚,除非哪天真心嫖不动了,才会考虑娶妻生子。要不然天下之大,漂亮妹子这么多,早早的结了婚,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的性福葬送了?

    可是这辈子不一样,皇帝就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更何况是婚姻自由?

    皇帝有些失神的抬眸望着银杏树扇形的树叶,喃喃低语道:“朕的皇后会是什么样的呢?”有那么一瞬间,皇帝想起了王珂,那个性子刚烈的女孩。

    “王珂什么都好,可就一点,她为啥那么倔强?就是不肯爱上朕呢?朕可是天下共主,最几把屌的男人啊,朕不嫌弃你是舞女出身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敢挑剔朕的不是?”皇帝越想越生气,他又记起来当初王珂当着自己面,骂自己昏庸的模样,又想起了王珂那一抹鄙视自己的眼神。

    “嘭!”

    皇帝猛地一拍石桌,却是震的自个儿手腕酸疼。皇帝吃痛跳起来,嗷嗷直叫,狼狈极了。

    “咯咯~”

    皇帝疼的呲牙咧嘴,却冷不防的听到身边有人发笑,当皇帝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如此大胆,便瞧见了一个嘴角向下,眉眼弯弯的姑娘。

    张嫣俏生生的站在石桌对面,阳光透过银杏树冠,在她绝美的脸庞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此刻,张嫣姑娘正嘴角向下的笑着,一双美眸盯着狼狈的皇帝,好似再说“我们又见面了,笨蛋。”

    皇帝眉头一挑,不服气的朝她怒目而视,那副神色好似再讲,“什么什么?爷们儿没听错吧?朕是笨蛋?你才是好吧!逮只老母鸡都费劲儿,还好意思在朕面前卖弄?”

    张嫣见状气的跺了跺脚,她双手叉腰,朝皇帝挥了挥拳头,似乎在讲,“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本姑娘就不与你干休!喂!你到底是谁?那天为什么将人家好不容易捉住的母鸡放跑了?说啊!”

    皇帝面色一囧,有些尴尬的撇撇嘴。

    两人就这么待在银杏树下,彼此怒目而视,谁也没有开口,似乎是在较劲。

    最后还是皇帝率先忍不住好奇心,他有些好奇,到底魏忠贤是用什么借口,把她哄骗到这儿来的,于是,皇帝问道:“你怎么来了御花园?这地儿也是你一个小宫女能进得来的吗?”

    张嫣道:“不说这个人家还给忘了呐。”话音落下,张嫣上下打量着一身儒袍的皇帝,反问道:“你到底是大内侍卫呢?还是小太监?若是大内侍卫,你为何不佩戴刀剑?若是小太监的话,你怎么没穿宦官的衣服?”

    皇帝笑道:“为什么你会觉得...觉得我是侍卫或者太监呢?我就没点儿别的气质?”

    张嫣闻言,竟是颇为认真的打量了皇帝两眼,然后笑道:“你虽然穿着读书人的儒袍,戴着读书人的儒冠,可是总感觉你不像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倒像是个小流氓,可是宫里头哪儿来的流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