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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皇帝写过诏书之后,忽然来了灵感,便闷着头在乾清宫里用木料打造一种名叫“鲁班枕”的小玩意儿。鲁班枕俗称“瞎掰”,相传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七号发明的。这种物件构思巧妙,利用铆钉结构,设下一缓缓地机关,展开机关之后是一个小凳子,合上机关便是一个木枕。鲁班枕是用一块整板纸做成的,同时上面雕刻有各种图案与文字,可供欣赏。

    皇帝想着自己就快结婚了,怎么着也应该给新娘子制备点儿礼物吧。身为大明天子,人间的帝王,皇帝相送任何礼物都是拿得出手的,但是皇帝多吝啬地人?上任不足半年,已经下令魏忠贤先后四次缩减宫中的开支用度。即便是历来靡费甚大的皇帝大婚,皇帝也勒令魏忠贤能省则省。不过,皇帝揣摩着以魏忠贤的脾气秉性,不可能不趁着皇帝大婚大捞一笔,但只要不从皇帝的内孥中贪腐就成,至于魏忠贤会不会借着皇帝大婚的幌子,朝各省摊牌银钱,那就不归皇帝操心了。

    皇帝准备用几个木匠伙计儿,糊弄糊弄自己的三个媳妇,虽说鲁班枕的价值跟皇帝大婚的比格极不匹配,但皇帝自有一套说辞,譬如当今天下多灾多故,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朕只不过是结婚罢了,怎忍心大肆颇费?还不如省下银钱,赈济灾民,款待边军。这些话是用来搪塞内外臣工的,至于如何忽悠三个媳妇以及媳妇的娘家人,皇帝还准备了另外一套说辞:鲁班枕虽是俗物,却也是朕精雕细琢出来的,每一个都倾注了朕的心血。古人有云,千里鹅毛,礼轻情重!朕觉着夫妻相处,重在情,其次才是礼,所以便不在俗礼上破费了。但你们日后既然成了朕的女人,朕自会慢慢补偿你们的。

    而三位被选中的秀女的家人们即便会私下里讽刺皇帝的吝啬,却也不敢声张。虽然皇帝没有像预料之中,下重重的聘礼迎娶自己女儿,但从此之后,他们的家族就因为跟皇帝攀亲带故而一朝飞上枝头,这不比一百辆马车的聘礼更珍贵?

    总之,身为一个吝啬地皇帝,只要他不愿意掏银子,谁也强迫不了他。再说了,是他自个儿讨老婆,谁人敢置喙?

    但是皇帝也明白,这件事捅出去之后,恐怕还真会有不少人会弹劾自己这个做皇帝的,或者将脏水泼在魏忠贤身上,说皇上本来准备了重重的聘礼,但都被魏忠贤给侵吞了。毕竟,皇帝虽然是自己讨老婆,但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皇帝娶老婆怎能敷衍了事?岂不让世人笑话?岂不折损皇帝的威望?

    这么想想的话,皇帝又有些踌躇,但转念一想,若是按照成例办,三位秀女的娘家,那一家不得封赏个十万两银子的聘礼?这便是整整三十万两,可以打造三十门红夷大炮嘞。

    皇帝叹了口气,“都说皇帝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地主,可现如今地主家里也没余粮啦。”摇了摇头,皇帝心意已决,大不了将这口黑锅甩给魏忠贤就是了。反正做太监的,不就是专职帮主子顶雷的吗?

    皇帝是个天生的木匠,虽然他上辈子并不记得自己在木工领域有如此惊人的天赋,但这一世他的确对许多木匠活儿过目不忘,他会做许多木工,之所以选择鲁班枕做礼物,还是因为鲁班枕有个有趣的理论:鲁班枕的制作讲求阴阳共济。

    按照教授皇帝制作鲁班枕的那个老工匠的话来说就是:“鲁班枕如同世间自然万物一样,是一个阴阳共存的统一体,静、动结合,静为阴,动为阳;卯为阴,榫为阳;张为阴,合为阳;折叠起来,又恰似阴阳合壁,继而循环往复,如日月交叠,寒暑变更。”

    阴阳合壁...

    跟皇帝大婚这个主题多契合,不是?

    皇帝搓了搓手,心里还是有些猴急的。

    正在这个时候,魏忠贤走过来,说道:“皇爷,福王就要进京了,是将福王安置在福王府还是接到宫里来?”

    皇帝懊恼的拍了拍脑壳,“这些天烦心的事太多,竟是忘了这一茬儿。”皇帝丢掉手中的铁锥,木槌,来回踱步片刻后,便对魏忠贤说道:“你亲自赶往城外,告诉福王,让他在城外候着,朕随后率领文武百官前去迎接!”

    啊?

    魏忠贤迟疑了一下,皇帝怒道:“还不快去,对了让高起潜跑一趟文华殿,让阁臣们召集文武群臣,随朕赶赴城外,迎接皇叔入朝。”

    “是。”

    可当魏忠贤匆匆忙忙出了紫禁城,寻见福王进京的队伍时,福王都已经过了正阳门,正在内城,向围观的百姓们夸耀富贵嘞。根据明代的藩王制度,像福王这种最顶级的亲王出行是需要配给仪仗队的,虽然两百多年来,明朝藩王的仪仗规模一削再削,但相比于寻常文武官员特别是来老百姓来若,藩王的仪仗队仍旧如天兵天将降凡尘一样。在文化娱乐业低迷的古代,藩王的仪仗队更能吸引来自普通百姓的瞩目。若非百姓们层层围观,这回儿福王的仪仗队可能都走到福王府了。

    魏忠贤感到十分庆幸,他在锦衣卫的护持下,喝退众多百姓,走到福王仪仗队前。魏忠贤朝仪仗队护卫着的八人抬的大轿子高叫道:“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拜见福王千岁。”

    仪仗队闻声停下来,片刻后,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从八抬大轿外跑过来,走到魏忠贤面前说道:“魏公公是吧

    ?”

    魏忠贤笑道:“真是。”

    老太监朝魏忠贤点点头道:“那么还愣着干什么?大王让你过去觐见。”

    魏忠贤满脸堆笑,从袖口内摸出一锭金子硬塞到老太监手里,魏忠贤笑道:“不知老哥如何称呼?福王进京,老哥日后便也常在京中行走,日后我俩少不了多走动。”

    老太监收了金子,便笑逐颜开的答道:“咱家钱余,皇祖钦命咱家为福王宫总管太监。”

    藩王王宫里的总管太监地位跟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差不多,闻言,魏忠贤喜道:“原来是钱总管,久仰久仰。咱家先去叩见福王千岁,然后再来陪老哥到京中走一走,瞧一瞧。老哥在京中尚没有个下榻的所在吧?正巧,咱家那儿倒有个空余的房子,老哥若是不弃,待会儿随咱家过去瞧瞧,若是称心合意,今晚就可下榻。”

    钱余听魏忠贤这么说,眼睛都直了,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可面上却不住的说道:“无功不受禄,无功不受禄,老弟,这可如何使得?”

    魏忠贤忙拉扯住钱余的手,推心置腹的说道:“老哥哪里话,伺候福王就是您老哥最大的功劳啊。”话音落下,魏忠贤道了句告罪,便趋步赶往福王的那顶大轿子,站在窗外,魏忠贤嚷道:“奴婢魏忠贤给大王磕头啦。”说着,魏忠贤拜倒在脏兮兮的街道上,“嘭嘭嘭”的磕了三记响头。

    轿子里的福王沉默了会儿后,问道:“魏忠贤,什么事儿啊?”

    魏忠贤答道:“奴婢从宫里来。”

    福王见魏忠贤话讲一半,没了下文,便用不悦的口吻问道:“是皇上让你带什么话给寡人吗?”

    魏忠贤谄媚的笑道:“大王英明,大王睿智。”

    魏忠贤又没了下文,福王仍沉住气,问道:“皇上说什么?”

    闻言,魏忠贤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恨意。但他却没有丝毫迟疑的答道:“皇上请福王退出内城,在正阳门外候着。”

    “这是何道理?”

    福王终于发飙了。

    魏忠贤忙道:“皇上正在召集百官,将在正阳门为大王举行接风洗尘的仪式。”

    轿子里的福王沉默了半晌后,果断下令仪仗队撤回正阳门。

    待魏忠贤回宫以后,发现皇帝穿着衮服,带着皮牟,正通叶向高、何宗彦、徐光启等阁臣激烈的争辩着什么。魏忠贤瞧瞧的靠过去,听了片刻,这才知道,原来阁臣们不同意皇帝出宫迎接福王。

    “皇上是君,福王是臣,做臣子的无尺寸之功,君王怎能出郭相迎?岂非乱了礼法?”叶向高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皇帝不悦的答道:“福王是长,朕是幼,自有长幼尊卑。朕去迎接自己的叔父,谁人敢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