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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阵苍凉慷慨的歌声飘荡在江州城外的江面上,来往不息的船只经过旁边,船上的人都侧耳倾听,然后带着一丝感伤悄然离开。

    “护军,”待到歌声落毕,冯国胜走上前去,拱手轻声问道,“江州已经整顿完毕,军民正在恭候你入城。”

    “国胜,你知道江州的历史吗?”刘浩然站在船头,望着川流不息的大江,突然问道。

    “回护军,属下略知一二。”冯国胜迟疑一下便答道,“江州最早名九江,夏、商时期,九江属荆、扬二州之域,春秋时九江属吴之东境,楚之西境,因而有‘吴头楚尾’之称。后又名柴桑,三国周郎就曾经在此屯兵,训练水军,以此为据点对抗曹魏;晋室南渡,陶侃、温峤、庾亮在此起兵勤王平乱,解建康之围;到前朝绍兴年间岳爷爷曾率部五次戍守江州。”冯国胜自小与兄长喜读史书兵法,所以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国周郎,”刘浩然不由笑了笑,“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国胜,你知道在这句话下面埋藏着多少冤魂和骸骨吗?”

    刘浩然回头看了看,发现冯国胜束手站在旁边,神情肃穆,正在入神地回味着自己的话,看来和他的兄长不一样,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英气。

    “护军,我明白你的意思,兴,百姓苦,亡,还是百姓苦。”冯国胜斟酌一下自己的字词答道。

    “是啊,百姓苦。我们读史书,只看到英雄人物斑耀青史,却看不到青史那轻轻一句话下面掩藏的血泪。国胜,还记得我们相识时的豪言壮语吗?”

    冯国胜不由眼睛一亮,朗声答道:“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是啊,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刘浩然不由跟着轻声重复念了一遍,“当年在虎头山起事的时候,我曾经幻想着有一日振臂一呼,天下豪杰能应者如云。大家能放下纷争前嫌,以驱逐鞑虏为已任,相约北伐。可惜啊!”

    说到这里,刘浩然走了几步坐到了船头的船舷上,然后怕了怕旁边的空位,冯国胜没有犹豫,紧跟几步也坐了下来。

    “虎头山起事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了,北伐还是只能挂在嘴边。国胜,你甘心吗?”

    冯国胜笑了笑,随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是的,我们都不甘心。可是我们必须这么做,不打败陈友谅,统一江南,我们根本无法北伐。国胜,你知道我读三国时最痛惜的是什么?”

    “回护军,属下斗胆猜测,应该是刘汉未能匡复。”冯国胜迟疑地答道。

    “刘汉匡复?刘备能代表汉室吗?”刘浩然轻笑道,随即幽然地叹息道:“我痛惜的是三国争鼎,却把中原的元气打没了,所以才有晋室的五胡乱华。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心痛万分。还有前宋,国盛民富,本应当继承汉唐雄风,重振我中华,可惜赵氏为一己之利,重文轻武,只求曲全,结果便有靖康之耻。”

    “在历史英雄的眼里,重要的是问鼎天下,逐鹿中原,驱逐外敌倒是成了次要的。或许他们还抱着****上国的想法,看不起北方蛮夷鞑虏,结果才有今日之祸事。汉唐之时,我们的文明和技术远胜漠北远域,所以才能将其压制甚至驱逐,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蛮夷鞑虏接受了我们的文明和技术,变得更加强大了,加上先后出了阿保机、阿骨打、铁木真等一干天纵之才,所以才能屡屡入侵中原得手。”

    “国胜,你读过史书兵法,应该明白中原与漠北在军事上天生的优劣区别。”

    “回护军,漠北苦寒之地,而那里的百姓从小骑马以牧羊狩猎为生,所以单论勇武、骑术和作战,的确胜过中原百姓,就像野狼和家犬的区别。”

    “你这个比喻虽然难听,但是说得比较中肯。”刘浩然笑着答道。在冷兵器时代,北方游牧民族从单兵素质来说的确远胜于中原以耕种为生的百姓,但是在汉唐时期,中原凭借着先进的战术和优良的兵器隐隐压住了北方一头。但是随着不断地交战和融合,北方游牧民族学习了先进的战术和打制优良兵器,甚至学会了如何去统治占领地百姓。于是这一局势被慢慢反转过来。

    “国胜,你知道文明的真正含义吗?”

    “不知道。”

    “文明除了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还要有不断创新的科技。狼是改不了天性的,无论是契丹、女真还是蒙古,不管他们读多少四书五经,他们都只会把中原当成是自己的牧场和猎地。”

    “所以我们要用火器去彻底征服他们。”冯国胜摸到了刘浩然话语中的意思,连忙接言道。

    “对,一个只有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文明就像一个抱着金砖的孩童,只会招来窥视和抢掠。我们必须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火枪,这才是我们应该有的文明。”刘浩然微笑着说道。

    “可惜啊,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以为只要用书就可以德化蛮夷,火枪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成了有违天德的不祥凶器。”

    “护军,那只是酸儒迂腐之念而已。”冯国胜知道这牵涉到江南内部的斗争,于是不得不谨慎,但是他最后还是提了一句:“护军,你放心,定远军数十万将士绝对跟你是一条心。”

    “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浩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冯国胜,“陈友谅败局已定,江州一下,我们退可保江南无干戈之忧,进可直捣陈汉老巢。”

    由于这方面的问题比较敏感,刘浩然不愿与冯国胜做过多的讨论,于是转向军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