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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分,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

    汴陵人以春分和腊八为一年商机的起始之日。春分时节,严寒已过,江水汛期也渐渐到来,春水利财,商路通达,百业复苏,大旺。这元亨利贞的吉讯,往往由春日第一只飞来的元鸟捎来,故而汴陵商会在春分日有一个郊野宴饮的传统,称为“元鸟宴”。

    元鸟宴办到今年,已经是闻名天下。汴陵商会中有名望的商人齐齐到场,知府曲廉和吴王本人亦是座上之宾,皇朝各地的其他商人也都纷纷拨冗赶来。商人们在元鸟宴上展示自家的得意商品,畅谈来年的规划,互通有无,共襄盛举。

    汴陵西郊,汴水之滨,绿茵遍野,平地新起了一座高台。元鸟宴中身份最高的两位——吴王蔺熙和汴陵知府曲廉坐在上首左右,不设正位,以示与民同乐,宾主尽欢。

    照例是由商会会长长孙春花主持开宴。

    春花早备好了欢迎辞令,先是感谢了一遍皇恩浩荡,吴王仁德和汴陵官府多年来对商会的支持,又将宴会的流程详细介绍了一遍,一应接待、出行、交流、展出细节均有专人负责,外地商人则依据属地划分会馆居住,井井有条,一了百当。

    梁家的席位离春花不远,听得最是分明。梁兴坐在梁远昌身侧,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春花老板,官样文章差不多得了,元鸟宴可不是你一个人的戏台子。”

    春花不以为忤,淡淡一笑:“梁家大爷如此不耐烦,是哪家铺子着火了,急着回去救火么?”

    梁兴大怒,霍然而立,被梁远昌喝止,只得强行按下怒意,坐回原位。

    长孙家和梁家的争斗已是公开的秘密。台下,汴陵商人截然分为三派,与长孙家亲善者自然是额手相庆,而以梁家为首的一派则是阴阳怪气,嘘声起哄。另有一派相对中立,两边都不愿得罪。

    出乎意料的是,寻家在这次事件中选择了中立。寻府闹鬼的事似乎对寻仁瑞影响很深,身体虽然康复,但精神始终浑浑噩噩,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寻家族老已经暗中商谈了多次,谋划更换一个当家人。寻家自顾不暇之时,自然不愿对外树敌。

    商人们议论纷纷,已将长孙家和梁家之间的八卦逸闻脑补成了九十九回演义话本。

    春花清了清嗓子,又高声道:“春和景明,春花本不该耽误各位及时行乐,只是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借此机会向各位宣布。”

    “大约五年之前,正是在此处,曾起过一座高楼,名唤来燕楼。虽然不足一日便倒塌,但当时在场的人,一定还记得来燕楼的煌煌之美。长孙家决定,还在此处,按照祝般大师当年的图纸,重修来燕楼!”

    台下安静了一瞬,蓦地爆发出热烈的议论。

    梁兴大惊失色,面如黄纸:

    “父亲,她这不是打梁家的脸么?”

    “梁家的脸早就被她打肿了,还差这一巴掌么?”梁远昌冷冷地瞪他一眼,“你也是快要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不如一个丫头镇定?咱们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忘了?”

    梁兴不说话了。

    春花不再多说,自顾自转过身去,向吴王行了一礼。

    “今日春分,初候元鸟至。恭请王爷和曲大人为汴陵百姓放飞元鸟,以迎吉祥。”

    吴王今日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春花请了几次,他方才醒悟过来,点了点头,行至台前。

    早有人送上鸟笼,笼中是一只双翅如墨,肚腹洁白,颈项殷红的燕子。

    曲廉满脸堆笑,取过鸟笼,小心地打开笼门,托到吴王面前。

    “王爷亲手放飞元鸟,真乃汴陵百姓之福啊!”

    吴王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缓慢地伸手进笼,去抓那燕子,不知怎地,却被燕子轻轻啄了一口在手上。

    他低呼了一声,缩回手来。

    曲廉和春花都是一惊,连忙上前看问,吴王摆摆手,只道无碍。

    台下,蓦地响起惊奇之声。一个灰衣褴褛的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身上脏污邋遢,还带着血色,众人见了,都远远避开。

    一个长孙家旗下专职接待的掌事要去查问,却被几个梁家的护院不着痕迹地隔开。

    那人排开人群,缓缓趋近,来到台下时,重重地跪下,尖利凄楚地高呼一声:

    “求王爷、知府大人为奴家伸冤!”

    吴王怔了一怔,神情起伏不定,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曲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

    “那妇人!若有冤情,可以去府衙大堂击鼓鸣冤,本府自当受理。怎可在此元鸟盛会之时,惊扰王爷?来人啊,把她拉下去!”

    那妇人哭叫了一声,喊道:“那人财大势大,奴家怕知府大人不敢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