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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疑

    (——太过平坦的林间小路,往往藏着捕捉野兽的兽夹。)

    “迪斯洛安小姐,”邓布利多的声音在门口悠悠响起,“光着脚踩在地上,对身体可是很不好啊。”

    我额角的那滴冷汗,终于啪的摔碎在我的锁骨上。

    那一瞬间我本能里暴虐和阴冷的因子全数翻涌上来,像是刺啦作响的灼热岩浆,它鼓动着我伸手瞬间扼断波特的脖子,然后翻身跳出窗口逃离这里。

    但是灼热的岩浆瞬间就被随即而来的理智的冷水浇灭了——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在杀了波特后,从邓布利多手里活着离开这间房子——不,甚至不用怀疑,在邓布利多眼前,我连向波特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我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他太强大了。他的水平,远远凌驾于我。

    我尽量平复呼吸,做出一个温良无害的表情看着他。

    “今天月色很好,”邓布利多把目光从我身上转开,看向窗外白练般的月光,语调平和,“迪斯洛安小姐既然也睡不着,不如陪我这个老头子出去走走吧。”

    我看着他,反手从枕下摸出魔杖,写,“荣幸之至。不过还请校长先生等我换件衣服,可以吗?”

    “当然,迪斯洛安小姐。我在门外等你。”邓布利多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我想过现在从窗口逃走,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里德尔的魔杖还没找到,我还不能走;更何况,我还抱着些许的侥幸念头——或许他刚刚什么也没看到呢?

    我拉上床幔,脱下睡袍换上校服校裙,穿上校袍时,我把格兰芬多院徽别在了胸口显眼的地方;最后想了想,我又脱下校裙,换上了大红色格子的院裙。

    尽管曾经给言之凿凿给里德尔保证过邓布利多不会对学生下手,这时候我却犹豫不定起来。不管怎么样,我要尽量把格兰芬多的一面展现出来,或许邓布利多还能顾念旧情。

    我深吸一口气,朝门口走去,红色小皮鞋踩在医疗翼白色的地砖上,恍惚间有一种三流恐怖故事的喜感。

    一步一步,我拉开了门,朝着门外的人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

    夜空澄澈如洗,明月高悬,月色仿若有实质般在空气里流淌。

    邓布利多一幅悠闲散步的样子,仿佛真的是睡不着想要到处走走;我拖着步子跟在他身后,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情况。

    他在快要走出城堡大厅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迪斯洛安小姐,”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带笑意,“虽然在这种时期到处夜游不太好,不过夜色这么美,不出去走走岂不是浪费了。”

    我懵懵懂懂点头,跟上他的脚步。我们走出城堡大门的那一瞬间,月华倾泻,天幕如洗。我伸手接住一捧月光,几乎能感觉到其中的灵力像是轻盈的初雪般融化在我手上。

    我们慢慢沿着喷泉广场两侧的花蔓长廊散步,一路上,谁都没有出声,像是怕打破了这月光梦幻般的静谧。

    走到能远远看见黑湖的草坪上时,我心里有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脚下步子却丝毫不敢停顿。

    “陪我这个老头子走了这么久,怕是很无聊吧。”邓布利多突然开口。

    我连忙摇头,用魔杖写,“不,以前我也经常陪凯瑟琳夫人散步的。”

    “啊,那位女士,”邓布利多捋了捋长胡子,“和她的第一次见面真是记忆犹新,我们之间那个误会也让我深刻反省——之前听说她生病了,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我顿了顿。如果回答不慎,必然会牵扯到我在马尔福庄园的原因,也会暴露我和卢修斯的关系。

    “承蒙关心,”我斟酌字句,“已经康复了,现在是其他孩子们照顾着她。”

    “那就好。”邓布利多倒是没有深究,说,“凯瑟琳女士是个善良的人,她对孩子们很好,不是吗?”

    “当然,我们都喜欢她。”我回复。

    我们沿着石子小路走下长堤,脚下的土壤变得湿润,间杂着被水浪冲上来的光滑鹅卵石和黑绿色水草。

    我们已经来到了黑湖湖畔。

    邓布利多停下脚步,眺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如碎玉的湖面。明月圆满,竟有一种正午太阳般的炫目感,清冽的月光下一切事物清晰可见。

    很好,这个环境对我十分有利。

    “你还记得这里吗,迪斯洛安小姐?”邓布利多遥遥指着水面上倒映出的一轮圆月。

    我怎么会忘记呢。

    曾经那些喷涌而出的鲜血,拼死挣扎的长嘶,和最后那段悲恸的回忆。

    这就是,海尔波被波特杀死的地方啊。

    “记得,”我回答,“这是哈利杀了蛇怪,救了我的地方。”

    邓布利多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我自顾自朝湖水走去,把手浸入水面,拨弄着水花。

    邓布利多也走上前来,在旁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迪斯洛安小姐,”他语气温和,“你一直都很受教授们喜爱,你的同学们也认为你是一个优秀善良的好孩子。”

    我侧了侧脑袋,朝他一笑。

    “但是……”他说。听到这个词,我暗暗做出防备的姿势,身体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极致。“除了学院中的同学们,你和其他学院的孩子们也保持着友谊,这让我十分赞叹,尤其是在大部分孩子们都有一种……啊,争强好胜的小小敌意的环境下。”

    我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也在他对面的大石头上坐下。“他们很好,我很喜欢他们。如何和不同的人相处,也许这就是我在福利院学到的东西吧。”

    邓布利多赞许的点点头,“迪斯洛安小姐,你的性格和品行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那也得先活过今天再说啊,我暗暗想。

    “我也曾经教过几个福利院出身的学生——啊,抱歉,我并不是鄙夷这种出身。”邓布利多歉意的看向我,得到我的点头许可后才继续说了下去,“他们大部分都有些自卑和孤僻,而其中一个却十分不同,他好学上进,优秀出众,是当时师生心里最优秀的学生和榜样。”

    我似乎知道他在说谁了。我继续听了下去。

    “他在校时拥有无数荣誉和奖杯,毕业时拥有全满分的绝高成绩,他也是最优秀的级长和学生会主席。”邓布利多说,“他用他的行为向我们证明,一个人的成就和他的出身并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决定于这个人的品行。”

    我开始有点把不准他对我说这个的意图了。我想了想如果是普通的孩子听到这个会有什么反应。

    “邓布利多教授,”我满脸敬仰的回答,“我会向这位前辈学习的,绝不辜负教授们的期望!”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澄澈清明的光,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居然有了微微的心虚。

    他转开了目光。

    “接下来是第二个故事,”邓布利多看着湖水轻声说,“你怎么看你的同学——哈利波特呢?”

    我的手指在袖子里痉挛般的收紧了。

    “波特先生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邓布利多缓缓叙述,“在此之外,他也被迫背负着过于沉重的光环。”

    逾矩了。邓布利多不该对我说这些的,在他眼里我应该只是一个二年级学生而已——除非——

    “波特先生的事,”邓布利多说,“你应该在书上读到过。那么,你怎么看他呢?”

    “抱歉,教授,”我一脸愧疚,“我这方面的资料读的不多,你也知道的,我在十一岁之前还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事儿呢。”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疯狂算计,如何才能把话题带到我的计划上。没想到,邓布利多的下一句话就让我打了个激灵。

    “那么,”邓布利多说,“你就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父母吗?”

    一阵死寂。湖水拍打在岸上发出柔柔的沙沙声,远处水面有鱼游过,背鳍划过水面留下一路涟漪。

    邓布利多先打破了沉默,“抱歉,迪斯洛安小姐,是我鲁莽了。”

    “不,教授,”我写的飞快,“我不好奇——因为我知道。”

    这次邓布利多真正的吃惊了,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是凯瑟琳女士告诉你的吗?”

    “不,”我回答,“是我自己——看到的。”

    “看到?”邓布利多疑惑了。

    “教授,如果我告诉你,”我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上的石子,一幅犹豫不决的神色,“你会告诉别人吗?你会因此看不起我吗?”

    “当然不会,”邓布利多温和的说,“我说过了,决定一个人成就的,不是他的出身,而是他的行为。”

    我深呼吸,压制住血液里如同细小电弧一般战栗的紧张和刺激感。

    “你发誓。”我紧紧抿着嘴。

    “我以霍格沃茨校长名义起誓,绝不把你的话告诉任何人。”邓布利多回答。

    “我的父亲是个麻瓜。”我的魔杖凌乱的划过空气,“我的母亲,是个——是个哑炮。而我,是个麻种巫师。”

    邓布利多依旧眼神温和,“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迪斯洛安小姐,你依旧很优秀。”

    “不,”我继续写,“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个纯血家族——所以家族视她为耻辱,并且想要抹杀她的存在。”

    这次邓布利多看起来有点生气了,“容我多问一句,这是哪个家族?虎毒不食子,他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个家族已经消失了,”我正式进入瞎编模式,“我的外祖母是家族最后的纯血子嗣,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一个哑炮。”

    “啊,”邓布利多感慨,“这就是母爱的伟大……”

    说实话,我并不懂父母之爱,我也没有感受过,毕竟蛇从不管自己的蛋是死是活。

    “但是!”我继续慷慨激昂的瞎编,“我的外祖父,他是个纯血巫师,他认为我的母亲是个耻辱,于是他不顾外祖母的哀求,想要杀了我的母亲,幸好外祖母偷偷将母亲送到了——送到了麻瓜界,她才没有死在自己父亲手里。而外祖母却因为违抗家族,而——而被家族秘密处置了。”

    阿门,剧情太狗血了,希望现在里德尔没有打喷嚏。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灼灼的亮起来,七分愤怒三分痛惜,“这简直……”

    “后来,母亲在麻瓜界长大,和一个麻瓜——也就是我的父亲——结婚了。母亲知道自己的身世,因此小心翼翼隐藏着,但是!”我深呼吸,“她还是被外祖父发现了!”

    忍住,棘霓,忍住,千万不要笑场。

    “外祖父十分生气,”我的字迹渐渐缓下来,“他追到麻瓜界,杀了——杀了当时正好怀孕的母亲。在他离开后,邻居赶来把母亲送到医院,救下了她肚子里仍有生机的我。所以,我出生那天,也是我父母的——嗯,祭日。”

    “岂有此理!”邓布利多一拍石头站了起来,“到底是哪个家族,哪个冷血的恶魔——”

    我盯着邓布利多怒火万丈的眼睛,小心翼翼写,“十月三十一日——所以,我的外祖父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呃,神秘人。”

    咔嚓,邓布利多周围的石头一瞬间齐齐裂成齑粉。他的怒意几乎要实体化了——当然,其中还有不容忽视的惊愕和震惊。

    “怎么可能……”他来回踱步,然后一转身死死盯住了我,“你有什么证据吗,迪斯洛安小姐?”

    “我没有,”我老老实实回答,“当时我的母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给腹中的我留下了一个血缘魔法,当我长大后有了合适的契机,就会自动得知这段回忆。”

    以退为进。邓布利多不会彻底相信,也不会彻底否定。而这种似是而非的怀疑,正是我想要的。它就像不起眼的毒草种子,迟早会在人心里长出遮天蔽日的枝叶。

    “也就是说……”邓布利多打量着我,“你就是……Voldemort的……”

    听到这个名字,我并没有做出害怕的神色。一个麻瓜界长大的孩子,没有从小的耳濡目染,是不应该对黑魔王有下意识的惧怕的。

    我点点头,“虽然之前的十二年我并不知道这件事,不过,这就是事实。”

    “没有证据,叫我怎么相信呢?”邓布利多打量着我,眼神锐利。

    “教授,”我回答,“说出这件事也用尽了我的勇气,我也无法给出具体证据,信不信——在您。”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这件事的呢?”邓布利多继续追问。

    “上个学期末,”我垂下眼睛,“被蛇怪攻击后,我在昏迷中梦到的。”

    邓布利多沉思起来。半晌,他才重新回头看我。

    “你怎么看你的父母,你的外祖母,和外祖父呢,迪斯洛安小姐?”

    这句话,答的好就是送分题,答不好就是送命题。

    “我不知道,”我慢慢回答,“在我知道这段回忆之前,他们对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而在这之后,我也有点难以置信——毕竟,我还一直把神秘人的故事当成巫师界传说呢。”

    邓布利多眼神深沉,一语不发。

    我也端正坐好,垂着头盯着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