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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他们的身世(二)

    花九夷提着笔在写信,闻言只漫应了一声:“呆了一下午。铭惜大人非要跟着我,我也没办法,所以让千红陪着他玩。”

    闻言,长风列缺面色稍霁,转身关了门,把酒壶放在桌上,坐在她对面,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给蓬莱写信”,她抬头,露出一个笑脸,“告诉他我要嫁人了,让他给我准备嫁妆。”

    长风列缺的面色愈发柔和下来,他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道:“阿九,明天再写。来陪我喝酒。”

    她甩开他的手,把信拿到书案上去,用镇纸压住,然后在上面覆了一张帕子。她坐去他身边,取了两个杯子,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长风列缺倒了酒,也不说话,.先灌了她一杯,然后自己喝了一杯。他反手抱住她,道:“阿九,我有一桩心事,从来没有说给任何人听,连义父义母都瞒着。这里,很难受,你说怎么办?”他拉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按住灼热的胸膛,如雷的心跳。

    花九夷垂下睫毛,道:“那,你可愿意说给我听?”

    他一顿。她也只是笑了笑,素手满.了杯,自己连饮了三四杯,仿佛是要壮胆。他低头要吻她,被她让开了,塞了一杯酒在手里。

    “喝酒,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喝酒?”

    长风列缺有些愧疚,一饮而尽,.道:“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花九夷眯起了眼睛,小口吮着对她而言太过烈性.的酒,道:“我明白,我的身世,也没有对你说过。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们对饮了几杯,还开玩笑喝了交杯酒。花九夷双.眼染上了些醉意。其实她还很清醒,只是有些飘忽,她笑了笑,突然觉得,一直郁结在心口的那口气,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她坐直了身子,开始宽衣解带。

    “阿九?”长风列缺有些惊讶。他虽然刚刚同青墟喝.了一场,比她喝得要多得多,却比她要清醒一些。此时一看她动作,他一惊,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伸出手去阻挡。

    她只脱了外袍,.就停住了,突然一笑,道:“其实,也不用脱光啊。”她站起来,把自己的裙子拉起来。烛光下,她光洁如玉的****慢慢显露出来,一直到亵裤的边缘,她的动作停住了。她背对着长风列缺,道:“你注意过没有,我这里有个闪电之印。这是,我身为白虎之女的印迹。”精致得像玉石雕刻而成的左腿上,一道血红色的闪电,深深地烙在肌理之中。

    一个瞬间,长风列缺忪怔。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个印迹。最后,他跪了下去,凑近去捧着她的腿仔细地端详,他道:“这是,被烙上去的……”其实他不是没注意到,只是没仔细观察过。此时一看,却才发现是人力所为。

    他的气息就在身后,花九夷有些不自在,将裙子放下来,然后回头把他扶起来,按到凳子上,自己坐在他怀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端了一杯酒来饮,这才低声道:“对,是我三岁那年被烙上去的。他们,也就是我的族人,发现我是白虎之女,便在我身上烙了这个印子。长风你知道吗,我们一族,之所以有异能,是因为每百年,他们都会献出一个白虎之女来祭天。为了这种虚荣,他们亲手害死自己的族人。本来,等我到九岁,生辰之日,我就要被送上祭台,活活烧死……”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仿佛还沉浸在那个不可自拔的梦里。长风列缺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疼地安抚她:“没事了,不要怕,在我身边,没有人可以伤到你……”

    花九夷摇了摇头,哽咽着继续道:“其实我懂事得很早。我记得我还有一个弟弟。从小,我爹娘,就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我,而我那小dd,总是在角落里眼红地看着我哭……有一次他来抢,我比他年纪大,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我娘赶到了,她抱着我弟弟安慰,却没有责骂我。对于他们而言,我从被烙上白虎之女的印迹那一天,就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让他们在家族之中拥有无上荣耀的……”

    她终于流泪,又喝了一杯酒。长风列缺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替她拭去泪水。她道:“后来,他们都死了。我爹,我娘,族长……我五岁那年,我一族都被灭了,连我那不懂事又总是没有玩具的弟弟都没有幸免于难。我当时,已经被送到了祭坛下面,开始我为期四年的修身养性的生活,好在九岁的时候被焚烧祭天……是蓬莱,他来带了我走……”

    她抱着他,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了他身上,泣不成声:“他们都死了!无论荣耀还是耻辱,爱慕虚荣还是别的什么,他们都死了!我没有被烧死,可是他们很多人都被烧死了……我还记得那一天,满院子的花都在泣血,我吓坏了……有人找到了祭台下面,是娘,给弟弟换了女孩子的衣服,把他放在祭台外面,让他代替我死了……长风,我要不要报仇?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报仇!”

    她哭得伤心,长风列缺静静地抱着她,也不说话。他突然想起,刚见到她的时候,她那恍若不知世事的样子。仿佛是一张白纸,如此干净,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烦恼。却谁知,她心底深处,有这样一段,寒入骨髓的记忆。他心知,若是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将这段记忆藏在心底。他轻轻地拍她的背,让她平静下来。半晌,他沙哑地开口道:“阿九,你和我在一起。”报仇的事情,不要想了。我会替你去做的。

    花九夷轻轻地“嗯”了一声,已经不哭了。她抱了一个小小的酒盏,仿佛漫不经心那般,小口小口地饮。

    长风列缺抱着她摇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也没有这么难开口。”

    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尤有泪痕。

    他一笑,在她湿漉漉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道:“我娘……其实我记得,她是一个脾气顶坏的人。我爹的地位很高,但是成天被她骂。”他突然笑了一声,道:“大概惧内,是我们家的传统吧。你的运气不错。”

    她终于笑了,低下头,道:“然后呢?”

    “然后,我小的时候,特别恨我娘。因为她对我太严苛了,而且总是逼我做我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然后有一天,我爹带我去狩猎……当时,我才七岁,独自一人追着一只熊……可是我爹,却原来是借着带我狩猎的名义,出来跟属下家的女儿幽会……当时我在半山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林子里搂着美人卿卿我我,下属都被他遣走了,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我。”

    花九夷有些心惊,可是一抬头这个人又完好无损地在这里,遂安下心来,揶揄道:“恐怕你们家不但惧内,还喜欢****。”

    长风列缺笑了,这笑容里却有些决绝的意味:“你错了,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若是我不死,这辈子我也不会对不起我的妻子。我绝不要成为像我父亲这样的人。后来我被熊撵着,摔下了悬崖。死里逃生之后,我想进宫见他们。可是,那个时候父亲私会大臣之女的事情已经败露,终日和母亲吵闹不休。谁也,不管我这个八成已经死了的儿子……”

    “彼时,我容颜已毁,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也丢了,在街头沦落了一年才走到京城,一身衣着早就破烂不堪,差点连皇城也进不去。我没有被熊吃掉,也没有落下悬崖摔死,却差点被王宫的守卫打死。我一打听,才知道,这一年来,宫里从来也没出过找我的告示,只直接宣布了我的死讯……”

    花九夷心疼地摸摸他的脸:“七岁,流落街头……我七岁的时候还在蓬莱怀里撒娇呢……”

    长风列缺抓住她的手,含笑咬了一口:“阿九,你不要气我。我吃起醋来,倒霉的又是你。”他知道她是想哄他宽心。

    花九夷抽抽鼻子,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呢?”

    “然后,我就对他们俩死了心了。原本想去从军,结果在街头被义父家的一个狗奴才欺负了,我一时气不过,跟他们打了起来。他们十几个大人,打我一个小孩子,那个时候我也弱,更何况在王宫门口受的伤又没钱去治,真是差点被打死。后来义母经过,看我可怜,又心有愧疚,把我捡了回去。”

    听到他这么说,花九夷心疼得简直要掉眼泪,也再也说不出俏皮话来了,只在他怀里亲了亲他的喉结,算是安抚。

    长风列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义父挚爱义母,侯府只得一个义母的陪嫁丫鬟,后来被收了房的,也早就去世了。义父义母膝下无子,看我年幼又倔强,便收我为义子。我脸上的伤是一年前的旧伤了,慢慢调理了几年,才好。不过这个时候,我已经戴上了面具。再没有人认得出我了。”

    花九夷低声道:“再然后,帛书王室唯一的小王子,就带着这个秘密,一个人征战沙场,成为一代名将,还继承了坎将之位,是不是?”

    长风列缺笑道:“是,还娶得如花美眷。待战乱平息之时,一起逍遥四海。”

    花九夷给他倒酒。

    他接过来,一饮而尽,目中流露出疲惫,道:“其实当初,我只不过是想要父王母后后悔。可是现在,我只觉得累。我觉得我简直不想看到他们,尤其是父王……”他低下头,一笑,道:“母后不知道我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子,还觉得兵权掌握在我这个外人手中不安全,给我赐了十三名美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