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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戈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捆住手脚,横绑在马背后方,头朝下一颠一颠的,长满低矮荒草,间杂着黄褐色碎裂土石的地面忽近忽远,伴随着尖细的耳鸣,整个人既眩晕又反胃。

    他忍住了不适,借着马匹的颠簸,有些迷茫地微微转头,在看到身侧驾马之人腰间染血的弯刀和圆滚滚的包裹时,大量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巨大的冲击使得他几乎又失去神志。

    我是巴高斯,我……

    叛乱、欺骗、出卖与死亡——一连串的信息在脑海中肆意冲撞,家人被杀害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重叠。

    这些明明是他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可怖场景,但他却莫名感觉稀松平常,并不值得恐惧。

    真奇怪,他想。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仿佛割裂了一般,但又找不到更具体的来源。

    傍晚干燥的风带着血腥气吹拂过山峦,他清醒了一些,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极大的困境当中。

    在这匹悠哉游哉往前踱步的骏马上骑着的,显然是这队人马的首领,其后还跟随着几名步行的波斯士兵,同样身着盔甲,佩有武器。

    他们!

    这些人,就是骗取自己父亲信任,进入要塞转身屠戮的人。

    他所有的亲人,都在这群畜牲的手下受辱,死亡!

    愤怒几欲冲昏头脑,但他咬住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人很快恢复了理智,并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清醒的痕迹,免得让这群人提高警惕。

    这些人为什么只留下自己?他们要怎么处置自己?

    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他在一行人视线死角处悄悄伸握了下拳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自己才这么小的年纪,才这么点力气?

    这样的劣势下,要怎么才能脱困……

    好在,这群人在战斗的过程中死伤不少,其他的骑兵已经带着受伤的人先行回城。

    而现在这些步兵,当然,也可能是失去马匹的骑兵,他们显然路途劳顿,即便腰间揣着战利品也显得无精打采。

    只是虽然他接受了家族的战斗训练,但直接硬拼是最不可行的,不提现在还被绑着,即便再筋疲力竭,一个成年男人也能够轻易压制住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儿。

    只能找机会。

    他翻了翻记忆,对比着周围的环境。

    一般来说,波斯一共有五个王都。

    一年的冬天,十一月到三月,王室都会停留在中部偏东的苏萨,这儿潮湿但相对温暖,是更普遍意义上的行/政中心。

    随后两个月进入春天,会去更西边儿的波斯波利斯或者帕萨尔加德,待在前处的时间更多一点,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近,是王族故地的两个都城,会在那儿进行一些祭祀活动。

    进入七八月的盛夏之后,王室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埃克巴塔那,这儿在苏萨北边的山脉上,能比平原上炙烤般的温度低很多。

    至于在中部的巴比伦,则是整个波斯最繁华的地方之一,这儿地处波斯整块疆域的中心位置,水道和御道像触角一般通向帝国的各个边陲,幼发拉底河的泛滥也带来了足够多的农田。

    这两年领土西边,地中海东北部靠近希腊的地方,马其顿的势力迅速扩张,腓力二世企图借助整个希腊的力量进攻波斯的野心都写在脸上,因此更靠近纷争之处的巴比伦就成了王室的常驻地。

    而自己家族的封地也正好在附近,离帝国的漩涡中心太近,在权宦巴高斯——是的,和自己同名——与王室的争斗中,成了牺牲品。

    不过他也因此相对熟悉周围的环境。

    起伏的山丘不高,不过很多碎土石,这种地形跑马还是有些颠簸,大概是这群人不急着赶路的原因之一。

    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有一些羊圈,这个地方他有印象,离巴比伦城还有些距离,不过也算不上远,按照现在的速度,可能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抵达。

    他仔细地回想着城内的情况,可惜似乎除了雄伟华丽的宫殿群,宽阔且望不到头的巡游大道,并没有太多其他的记忆……

    不过今日之事,出于宫廷内乱。

    一年前那位与自己同名的篡权者巴高斯,毒杀帝王阿尔塔薛西斯三世之后,拥立帝王仅剩的幼子继位为阿尔塔薛西斯四世。

    但这位傀儡帝王并未甘心,一直试图反击,在前些日子给巴比伦尼亚区域的部分贵族递送了信件。

    然而,今日这群士兵借着有帝王印信的信件扣开要塞大门后,竟突然展开袭击。

    自己家,大概是被帝王断尾求生,或者被巴高斯直接处理了——二者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说回来,也正是由于宫廷内乱,因此可以猜测,巴高斯目前对加强王都的控制有极高的诉求,城中守备必定不弱。

    如果他在城内闹出动静,这群士兵大概能够很快地召唤同僚帮忙——到时候自己的性命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看来只能在这段路逃跑了,也许可以利用这匹马,或许还有这条河。

    耐心些,巴高斯。他对自己说。

    夜幕逐渐降临,深沉的暗蓝代替日光,笼罩了大地。

    他被绑了三条绳子,也许这也让他们更加安心,从而忽视了自己清醒之时微弱的动静。

    手上的绳子,小孩子手骨本来就柔软,他试了试,似乎可以勉强挣脱,只是动静必定会引起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