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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老爷子已经九十几岁高龄,多日前突发心脏病,??住进了自家心安医院的ICU。终因年岁过大,??身体机能衰竭,??几日后抢救无效过世了。

    郁南浏览网页,发现这件事还上了新闻。因为他的爷爷乃是名医,??称得上中医泰斗,??曾经开创了许多独家疗法成效颇丰,也曾在著名院校授课讲座,??如今有点名号的中医有不少都是他的弟子。

    严老爷子的生前事迹与著名病例一桩桩列在医生论坛上,大家都在跟挽联致敬。

    翻一翻新闻时间,原来葬礼还未举行。

    大家众说纷纭。一说是老爷子生前有特别交待,一说是严家有习俗是要等齐至亲。至于是哪位至亲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这夜郁南没有睡,??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他对宫丞说的最后几句话就是:“我的手机。”

    等拿到了,??他行尸走肉般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宫丞顿了顿,如实答:“找到你的前两天。”

    郁南点了点头。

    宫丞神色有些可怕:“南南。”

    郁南却将自己封闭起来,之后,他不再与旁人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去机场前,??严思危打电话到郁南手机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你不要太伤心,??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郁南应了声:“好。”

    严思危丝毫没有问他为什么失联,给了他最大的宽容。

    郁南无颜面对严家人,??内疚、后悔,??几乎将他折磨欲死。

    最疼爱他的爷爷去了,他刚刚相处没几个月的爷爷,??颤抖着拉他的手叫他加加的爷爷,送冰箱零食到他宿舍去的爷爷……郁南唇色尽失,在飞机上蜷缩成一团,眼睛红得骇人。

    空姐来关心了一次,一向很有礼貌的郁南却置若罔闻,像是听不见一样。

    宫丞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神色太冷,只有看向郁南时才稍微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郁南一夜之间像瘦了一样。他裹着一床毯子,显得整个人都很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云层。

    他没有哭。

    从知道消息开始,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天色很阴,高空中所见之处层层都是乌云,让人压抑。

    “喝点水。”宫丞放柔声音。

    郁南从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滴水未进,已经快一天了,宫丞担心他撑不住。

    他宁愿郁南哭一场也好,爆发一场一号,也比他这样好得多。

    宫丞见他不予理会,终是开口:“之所以没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像现在这样担心过度。你护照丢了之后相当于被困在国外,只会更加着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再急也无济于事。”

    郁南转过头,用很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所以我连知道的权力都没有吗。还是说我知道了,会影响你打算用‘重新开始’的进度?”

    宫丞心中一沉,不欲狡辩,所以被这眼神刺痛了也耐着性子说:“我不是故意瞒你,原是想着等你回去之后,有家人陪你一起再来伤痛不迟——”

    “就像你包养我,再只手遮天,把‘成功’送到我手上来一样。先是画展、比赛,现在是我爷爷,看到我每一次都任你摆布,你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吧?”郁南漂亮的眸子里无喜无厌。

    宫丞沉着脸:“你误会我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想过,却无法否认部分事实。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原先得到郁南的谅解,两人和好之后陪着他度过这一关,却没想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

    “南南,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宫丞只得说,“现在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去做到。”

    郁南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就那么看了宫丞一阵。

    这个男人,从头至尾真是一点都没变。

    “好。”他开口,“我要什么,你一定做得到的。”

    宫丞问:“你想要什么?”

    郁南看着他说:“你知道吗,和你分开后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宫丞蓦地呼吸一窒。

    眼前的人到底是有多受伤,才到了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

    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郁南对任何人都没有讲过:“看过医生我才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医生告诉我,我对你的感觉并不是爱情。我自幼丧父,很容易对年纪比较大的男性产生崇拜感与依赖感,但是因为缺乏感情经历,我也很容易将这种感觉与爱情混淆,将它当成爱情的投影。”

    “你比我大这么多,整整十八岁,我大概是是因为这个才会以为自己喜欢你。”

    “现在,我已经清楚那是一种错觉。”

    宫丞面色铁青。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不是信口胡诌,因为几乎是才刚开始接触,??郁南看他的眼神就带着崇拜。

    用那种仰视的、带着爱意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他,??自以为他没有察觉,??实际上他早就尽收眼底,并享受着这种感觉。在两人交往时也是,浓情蜜意起来,郁南就特别黏人,喜欢赖在他身上,??喜欢对他撒娇,也喜欢得到他的褒奖。

    全身心的托付加上依恋,那不是一个孩子对长辈的表现是什么。

    郁南甚至让他扮成“爸爸”来哄他。

    轰隆隆。

    远处的云层雷暴亮起,距离他们大约千米之遥。

    安静的机舱里,宫丞已经预感到郁南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郁南漂亮的唇张合着,吐词清晰地说出了那一句。

    “科学地说,我其实根本没有爱过你。”

    他总结道,“所以你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我想起这段耻辱的过去,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机身产生了震动,空乘广播响起一遍又一遍,中英文交替安抚乘客。天色黑得可怕,机舱灯闪烁间,郁南的表情比外面的雷暴还白。

    宫丞在对他说什么,怒意夹杂着急切,郁南从没见过宫丞露出那样的表情。

    郁南只冷眼看到他嘴巴张合,魂魄游离在身体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

    十二个小时后,飞机降落深城国际机场。

    小周被压抑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郁南一片纸一样走在前面,他没有行李,身上还披着飞机上的毯子忘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