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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八重要离开了。

    她和游女屋老板娘去往镇上的消息不胫而走,这可是女孩被带来后第一次离开这里,其中的含义也不言而喻。

    只不过价格没有谈拢的样子,女孩又完好无损的跟着回来了。

    “虽然有人开了两百万日元的高价,但我觉得还可以更高,因为我的八重那么优秀。”老板娘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来了,可见她有多得意。

    作为当事人的八重并不以为然,只表示不用去想什么将棋什么三味线的日子,简直爽翻了!

    某人趴在榻榻米上吃着糕点哼着歌,津津有味的看着面前的话本,对于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

    “姑娘,您好歹注意一下,万一有人进来看到您这幅没规矩的样子会挨骂的。”

    不过小姑娘可一点也不担心,随口安慰道:“妈妈聊的这么开心才没时间管我们呢,放心好了。”然后捻起一块糕点塞进秃的嘴里,“你尝尝,这可是我一眼就相中的。”

    面对女孩眼中的期待,秃努力咀嚼口中有些大的糕点,仔细品析它的味道,然后干巴巴的来了一句:“嗯,好吃的。”

    考虑到秃的文化程度,八重也不觉得对方敷衍,满意的又塞了几块过去:“好吃就多拿点,这可不便宜哦。”

    “不,不用了,姑娘您自己吃吧……”

    不过八重依旧我行我素,满满一盘的糕点很快就空了大半,剩下的都在秃的手里捧着,对于秃想悄悄放回去的举动被八重无情镇压,并没什么威严的威胁到:“敢放回去我就都塞进你的嘴里去。”

    很是吓人。

    秃探出的手悄悄收了回来,默默答了声是。

    秃本也比八重大不了多少,还只是十四的年纪,却丝毫没有八重的那股子活泼劲,一直安安静静的,除了会回答八重的问话之外便直安静的侯在一旁,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她成为秃也是临时上阵,因为小姑娘身边总要有个照顾的,便在那群游女候补里选了一个来打杂。

    姑娘名芸子,虽叫芸子(geiko),却没有成为艺伎(geisha)的命,身为游女的女儿,将来也必然会被迫成为游女来养活自己,只不过幸运的她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八重选中,成为跟在她身边的秃。

    作为秃的生活远比她想象的好了不知多少倍,虽然每天会被指使来指使去,还会因为姑娘的调皮而迁怒到她身上,但至少这个姑娘是关心她的。

    从穿着到吃食,处处都用自己的特权照顾着她,也让她享受到不少她本享受不到的好待遇,所以她很感激她,喜欢她,也因此更加同情她。

    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八重的背影,想到了彼此的将来,前者会回到过去和周围人一样成为游女讨生活,而后者,则要在更为繁盛的地方浮沉。

    花魁好吗?

    端庄优雅,风光无限,拥有挑选客人的权利,不愁吃穿。

    可这样的她们同样没有自由,被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间,等待男人的宠幸。

    这就是花街的女人,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她生在花街,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这个女孩呢,不过是误闯进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天地的局外人,却也被永久的困在了这里……

    “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原本对着话本哈哈大笑的女孩直起身子凑到自己眼前,吓得芸子连连后仰。

    “没,没什么。”

    “那刚才怎么叫你都不理我,而且,给你的糕点一点都没吃。”

    女孩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满两个字,芸子眨眨眼,这才想起手里还捧着东西。

    “唔,吃,有在吃。”

    安静。

    太安静了。

    芸子一边努力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偷偷抬眼去看八重,女孩看上去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但也没有刚才开心,她盯着自己袖口的金鱼花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像女孩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芸子就算好奇,也不会问出口。

    “芸子。”

    “嗯?”

    因为嘴里还有食物,芸子只是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为了能不耽误回答问题,少女鼓起的两颊动得更努力了。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最大的愿望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虽然她的原话是想摆脱这样的生活,不过身为花街的女人总会身不由己,所以这么说也差不多,于是点头。

    “那走吧,我们一起!”

    ……

    ……

    “咕噜,噗咳咳——”

    “哎?芸子?噎,噎住了吗?!水!水!快喝水!”

    10

    今年的秋冬的边界不是很明显,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没有一点准备的人只好匆匆掏出压箱底的外褂披上。

    大抵是经历的多了,少年到没有觉得多冷,一件薄薄的打褂能够抵挡偶尔的大风足矣,倒是被他宠惯了的妹妹受不住,吵着闹着要厚一点的外褂,尽管少年知道妹妹只是想添新衣罢了。

    身为宠爱妹妹的哥哥当然是有求必应,当即便拿起自己的武器,也是自己童年的唯一的玩具,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当年瘦弱的男孩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健壮,只有四肢因为做了讨债人后经常打架而练出来了一些肌肉,整体上还是干巴巴的一条,尤其是他的腰肢,依旧瘦得骇人。

    倒是梅随着年纪的增长五官张开,变得愈发艳丽,小小的年纪便拥有艳压成人的资本,这也是他最自豪的一点。

    少年随意的蹲在街边清点着收来的的钱财,考虑该给妹妹该什么样的衣服才好,对于路人投来恐惧又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他挠了挠后颈处,倒不是因为痒,这是他表示烦恼的习惯而已,有时候更会因为过于专注导致手里没有轻重,给自己添了不少伤痕。

    突然鼻尖落下一点冰凉,妓夫太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是零星几片的雪花正在飘落。

    “已经到了下雪的时候了吗?”

    空中飘着鹅毛细雪,不对,不全是雪,因为气温还不够,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细雨,也没有风,打在身上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也很快就融成了一滩水洼。

    妓夫太郎不是很喜欢冬天,更不喜欢雪。

    他们在罗生门河岸的家便是被大雪压垮的,之后更是差点冻死在皑皑白雪中,所以少年很难能对雪天喜欢起来,幸而,赏雪这种事是只有富人高官才会有闲情雅致去做的事,他们只需要忙着生存。

    啊,也不对,似乎有人就挺喜欢下雪的,比如……

    “唔姆——居然不是纯雪,这样落地就化的雪有什么意思嘛!!”

    妓夫太郎一回家就看见来在窗口撒泼打滚的八重,她一会儿咬咬衣袖,一会儿以头抢地,最后一头扎进了和她一起逃离游女屋的女孩的怀里。

    “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一向崇拜八重的梅也有样学样,从背后挂在芸子身上重复着八重的话:“就是!不开心!”

    大的那只:“我要打雪仗!”

    小的那只:“打雪仗!”

    大只:“我要堆雪人!”

    小只:“堆雪人!”

    被夹在中间来回摇晃的芸子笑得无奈,因为两个幼稚鬼的愿望实在难以实现,只能向刚进门的妓夫太郎投来求助的目光。

    尽管他也无能为力,不过还是能转移一下战火波及范围。

    “太郎太郎!什么时候才到冬天啊,我想玩雪啦!”

    “哥哥!玩雪玩雪!”

    新衣被理所应当的遗弃在一旁,妓夫太郎将梅抱起,熟练的附和:“就快了,冬天马上就到了。”

    11

    一盏盏灯火从屋外路过,来来往往满是焦急的跑步声和喧嚷声,妓夫太郎披上外衣起身从门缝望出去,是一张张焦急的面庞。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们在找谁?”

    【是在找八重吧。】

    “为什么找她?”

    【钱,她可是最重要的商品,那笔钱让债务两清的同时还能小赚一笔,他们当然舍不得。】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