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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出行靳砀并未将所有人都带走,留下了一部分人守在郡守府,带队的人则是裴炎。

    原本他还在犹豫该留下裴炎还是萧隐,然而在看到这个村子的情况后,他无比庆幸自己的身边带了萧隐。

    虽说萧隐算是最早跟随一批跟随他的人,经历过这么久的训练,直到现在,战斗力依然在队伍里垫底,但却并没有人敢小瞧他。

    除了他与一身蛮力的李大牛是同乡,两人关系要好以外,他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武力很差,但是智力在队伍里却是数一数二的。

    可能是刚认识靳砀的时候,被这个出身贫贱的异族少年刺激到了,闲来无事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书,不分种类来者不拒。也因此成了队伍中的万事通,什么都会一点。

    湖阳军人数才二百余人,一切配置从简,平时若是有了伤病,便会去找为叶池调养身体的御医手下的药童,随便拿些金疮药和中成药对付一下。

    三天两头去找人,他们也嫌麻烦,于是直接要回来一堆的药全都放在萧隐的手中,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找他,他就这样赶鸭子上架,成了队里的半个军医。

    可能是病人见多了,又读了一两本医书,他的医术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夫,但至少比普通人强。

    靳砀把留下来的人都交给了萧隐,自己带着另一波人,跟随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去追赶那些死不足惜的玩意。

    这些前来杀人抢劫的人根本没想过要掩盖踪迹,放到靳砀的眼中他们的行踪十分明显。

    他们不过是各处贼寇聚集到一起的乌合之众,哪怕有白家和叶家的人混在里面,依然不堪一击。

    反观靳砀这边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真正士兵,他们此次出来,特地穿上了轻便的藤甲,手上统一拿着长刀。

    而且若论对湖阳郡的熟悉程度,他们才是占尽了地利的一方。

    三年来为了缴清郡内的山贼盗匪,他们几乎将整个郡用脚丈量了一遍。甚至有些本地人都不清楚的羊肠小道,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在看了那个村子的惨状后,大家心里皆是燃起了熊熊怒火。他们迫切需要找到那些畜牲不如的东西来承担这份怒火。

    他们的脚程很快,根据这些人留下的脚印,靳砀推断出了对方的路程和目的地,大胆地将手中的人分成两路,一部分抄近路去前面围堵,另一部分从后方追击。对地形的熟悉,竟真的让他们后发先至,赶在了敌人的前方。

    等到这帮无恶不作的贼寇想要去往另一个村子继续劫掠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挡在了路上。

    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杀人时喷溅的血,不少人手里都提着东西,那是从村民们家里抢的粮食和财物。

    看到不远处的湖阳军,他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领头的人皱着眉,打量着这些拦路的人,看他们的藤甲和武器,有些像正规军?他犹豫着是否要带着手下躲一躲,身边的人却道:“大哥,咱们用不着怕他们。官府的兵咱又不是没遇到过,和咱们打起来,跑得那叫一个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是哈哈大笑,的确,这就是周朝许多地方官兵的现状,可能战斗力还比不上世家的私兵。

    领头人一听,想起以往遇到的那些官兵,顿时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这帮兵的身上可有不少好东西,光是那柄长刀就值不少钱。”

    这帮人从未和靳砀的湖阳军对上过,因此竟不知此时在他们面前站着的就是曾让他们望风而逃的那支队伍。他们听说湖阳郡的郡守去京城为皇帝祝寿,于是便想着湖阳军也会跟随一起,加上有人在旁边一撺掇,这才敢进到湖阳郡肆意劫掠。

    谁能想到,让湖阳郡内匪徒望风丧胆的湖阳军,竟悄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此处。

    他们脸上带着狞笑冲上来时,湖阳军们也很惊讶。在他们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就很少能遇见这种敢冲上前和他们硬刚的敌人了。

    不过这样正合他们意,气势汹汹地盯着对面的敌人,他们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挥出了手中的长刀。

    不到两刻钟,这一批山贼几乎全被杀了个干净。

    还剩下几个人,是靳砀专门留下来的活口。

    打头的贼头子此时正恨得咬牙切齿,冲上来的时候他就觉出不对,这帮人竟然一点害怕的神色都没有。但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所带领的队伍就已经被对方冲散了。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凶神恶煞的匪徒,到了湖阳军的面前却成了花拳绣腿,几乎一刀一个小朋友,如砍瓜切菜般眨眼就被砍翻在地。

    靳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支队伍的头领,手中刀往旁边偏了偏,这才让他活了下来。

    听到对方问他,他们还有没有其余同党,贼头子恨恨道:“想从我嘴里得到消息?白日做梦,呸!”说着吐出一口血沫,溅在靳砀靴子的不远处。

    他说得硬气,靳砀却没那个时间和耐心严刑拷打,直接手起刀落,把贼头子宰了。

    手法之利落,姿势之果决看呆了剩下的一干俘虏。

    于是接下来为了活命,这几个人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把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

    待听得他们还有另外两拨人,分两条路从济阴潜入,靳砀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见他们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靳砀直接转身走人,石岩上前询问道:“这几个人……”

    靳砀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随口道:“送到朱家村去。”

    朱家村,就是遭受掳掠的那个村子。

    一句话,定下了他们的命运。

    萧隐自知自己并非真正的大夫,所以一边带着手下的几个士兵,帮忙把还有气息的人挑出来,实行急救,另一边赶忙派人去请镇上的大夫。

    最后发现,朱家村的村民活下来了三分之二,他们很多人都是受了伤,流血太多,若是后来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还真可能因此一命呜呼。

    但即便救活了这么多人,死去的人却无法复活。那都是他们的家人。

    而且即便活了下来,他们中的一些人也有了残疾,有些是被砍掉了耳朵,有些是被砍断了手指,还有的人成了瘸子。

    先前去县里请人帮忙的汉子吊着胳膊忙前忙后,然而等到回了自家门口,这位看上去淳朴敦厚的高头大汉,不自禁地跪下来失声痛哭着。

    整个朱家村几乎户户有哀声,就连靳砀手下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士兵也都有些红了眼眶。

    汪明抹了一把脸,将眼中的水渍擦掉,“头让我把这几个人带过来了。”他示意后面那几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看村民们想怎么处理。”

    朱村长赤红着眼睛,盯着这几个人,“全随我们处置,大人们不会插手,对吗?”

    汪明点头,“对。”

    县里马上就会派人过来收拾残局,萧隐留下一些伤药和钱物,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那几个贼寇在朱家村民的手里,绝不会好过,他们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就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靳砀把朱家村的遭遇看在眼里,他将此事又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认为是自己来得太晚,才没能救下来村里的其他人。

    因此,在得到情报后,为了更快一步地阻止惨剧再次发生,靳砀在萧隐带人归队后,将队伍再次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亲自带队,另一部分则交给了李大牛和萧隐这对默契十足的搭档,兵分两路,去剿灭偷偷潜入湖阳郡内的两波匪徒。

    由于事情紧急,靳砀只派人将朱家村的事情说明,至于自己的目的地则是没来得及提。

    叶池这才恍然,为何自己回府时,府中这般冷清。

    他皱了下眉,道:“既然如今蒋涵和一众亲卫随我从京中回来,就让裴炎赶紧带人去助力靳砀。事情处理得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让百姓们徒增恐慌。”

    说完又道:“朱家村后续情况如何?郡内可还有另外受到惊扰的村落?”

    他听单淳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说清楚,也不想着休息了,身体自动调节到上班模式,大脑开始运转起来,待解决的问题脱口而出。

    单淳忙道:“那批贼寇都被靳砀拿下,劫掠的东西财物也都还了回去,只是整个村子仍被毁了一半,村民们如今身上都有伤,干不了重活,。如今县里派了工匠过去,充当服徭役,邻近的几个村子也赶来帮忙。”

    百姓们服徭役的范围很广,大到修城墙、造桥铺路、修筑堤坝,小到做木工、瓦工、维修府衙,总之凡是朝廷相关的事,都可以随便找个由头,把百姓拎过去白干活。

    像是世家拥有免除徭役的资格,地方上的豪强与官员勾结,很多也能将徭役逃掉,这样一来,分派到普通百姓头上的徭役就越来越重。可能原本每年只需要服二十天徭役,由于这样的原因,就变成了三十天。出工出力不给钱,是以大家当然更喜欢做离家近还不累的活。

    叶池听着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对县令的举动很满意,但仍皱着眉。单淳转述的解决方案已经很不错了,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急,朱家村如今身有残疾者甚多。虽可免徭役,但今后他们该如何生活?此时的百姓大都是靠天吃饭,以种田为生。五官有损倒也罢了,那些手脚上有残疾的对今后的影响可大了。

    他不由叹口气,只觉得问题就像是野草一样,割之不尽,任凭他怎么努力解决,依然是春风吹又生。

    单淳却没想到那么多,而是安抚叶池道:“府君此次回京,不是轻易就将事情解决了吗?且又得了陛下的赏赐,今后兖州还有何人敢与您争锋?”

    叶池苦笑一声,摆摆手,不欲再提先前被弹劾一事,只是道:“按叔真所言,这些贼寇的背后有白氏、叶氏的挑弄,可有证据?”

    单淳摸了摸鼻子,“那就要看靳护卫能否把证据带回来了。”他说着却又兴奋起来,“这次可算是师出有名,那些贼寇的人头刚好能为您请封功勋!”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原本府君让手下部曲去湖阳境内剿匪,凡是被斩的贼寇都应算是战绩。结果还不等邀功,被那几名小人用弹劾一打岔,如今再提难免让人觉得太过功利,对府君的名声不利。”

    叶池摇摇头,指着单淳轻笑道:“叔真可是当局者迷了,你只知我可用此事来向陛下邀功,怎没想过陛下是否乐意看到我手下有一支勇武的队伍?而我若是如你所言,早早将剿匪一事报上去,这上千个人头该做何赏?弱冠之年,却已是食邑三千的郡侯,陛下还要提拔我到何位置呢?”

    他用手指点了点案几,道:“在我看来,如今才是最好的时机。”皇帝刚刚下旨将他褒奖了一顿,并赐下紫袍玉带以示恩宠,他这边再把湖阳郡内有贼寇流窜,造成百姓伤亡、财物损失,最终匪徒全数被杀的事情报上去,正好呼应了皇帝的圣旨。

    同时又狠狠地打了兖州其他那几位弹劾他的郡守的脸。他们不是说叶池以邻为壑,将贼寇都赶到别的郡去了吗?但为什么叶池刚离开湖阳,郡里的村落便遭了劫掠?

    要么是他们说了慌,更阴暗一点,这些匪徒是否就是这些人看叶池不顺眼,趁其不在,私下派来的呢?

    其实不管是叶池还是单淳都对此有所猜测,但正如叶池所言,他们手上没有证据。先前那些弹劾叶池的人就是吃了没证据的亏,因此奏折里说的事都被打成了因嫉恨同僚而胡说的污蔑。

    叶池可不会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

    他不用把任何人拉下水,只要将事情情况说得清楚明白,无需画蛇添足,凭皇帝的多疑性格,在看到折子后自己就会将始末脑补完整。

    叶池在府衙中和单淳等下属官员研讨着,该如何扶持这些遭到劫掠的村子。与此同时,靳砀那边传来了好消息。

    他带着手下的一百六十余人,将偷偷潜入湖阳的近五百名贼寇悉数杀死。原本叶池派裴炎前去帮忙,不料裴炎半途上走错了方向,与靳砀背道而驰。也是由于这场意外,竟让他偶然发现了另一小撮贼寇。

    彼时那些人正准备悄悄摸进一座村子,却被裴炎抓个正着。一番逼问下,才得知他们是白家手下的部曲,在白家几位少爷被赦免后,又跟随旧主,妄图报复叶池。

    这些人虽带着恶意而来,但毕竟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就被裴炎抓了起来,因此留下了一条命,只等着被带回郡城判决。

    而通过得到的新情报,裴炎与靳砀两面夹击,把敢在湖阳境内露头的贼寇们尽数围剿,并在这个过程中,抓了不少白家、叶家的余孽。

    等到将他们带回郡城后,原先经手过此案的官员核对名单,却发现叶家被除族的旁支倒是全在这里了,但里面仍然缺了白家嫡子白固。

    叶池不由得叹服,这位白家少爷他只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此人眼高于顶,太过骄傲,与他相性不合。后来叶三与白家的阴谋泄露,一干人等统统落马,白固竟然能从天罗地网中逃脱出来,不见人影,那时他只以为是白家家主对这个儿子的偏爱袒护,为其留了后路。

    但是在这次事件后,他竟又不见人影,终于让叶池有些正视他了。

    一般来说眼高于顶的人都自视甚高,因此很容易阴沟里翻船。白固看起来目中无人,但却并非是自矜自傲的性子,反而十分小心谨慎。

    尽管这三年叶池并没特意将其放在心上,可随着叶池在湖阳郡越来越说一不二,想要讨好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乐意把白固抓起来讨他欢心的人并非没有,可偏偏没人见过白固。

    不得不说,在潜藏方面,这位白家少爷的能力着实不差。不过有这样一位善于藏匿身份的敌人在暗地里偷偷窥视,对叶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叶池并不想把靳砀暴露于人前,虽然湖阳郡都知晓这位异族少年统领着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队伍,但也都清楚对方视叶池为主,只受叶池的差遣。

    一些被靳砀筛选掉没能进入湖阳军的人,看着队里的人吃好穿好、出手阔绰的模样,经常在背后酸溜溜地嘲讽着,“呸!神气什么!不过是公子手下的一条狗罢了。”

    这样的流言靳砀并非没听说过,但他连眼神都不屑于给那些人一眼。

    他们怎么能知道,在他的眼中,公子是天,是信仰,是他想为之奉献终生的一切,能够成为公子手中的刀,他有多么高兴。

    作为看过至尊枭皇原著的人,叶池应该是最了解名为靳砀这把刀多么好用,但是正因如此,一旦被别人发现靳砀的强大,在羽翼未丰的现在,他根本没办法保下对方。

    对那些上位者而言,一把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要够锋利就行了。他们不会去在意这把刀的喜恶,无非是一个趁手的兵器罢了,若是不顺心意,那就折断,再重新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