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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临近农历春节,大人们往往用这样的儿歌来哄着填不饱肚子,嘴里哭闹着的孩子们。

    那年头只有过年能吃上最好的嚼古,当然就是孩子们的天堂了。我掐着手指头数呀,算呀,盼望着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记得那是最困难的一个年头,屯西头母亲的姐姐大姨家条件好些,姨夫吴宝林是生产队长,他可怜我家穷过不起年,给割了二斤肉,且借给两元钱。

    家里一年都没见到荤腥了,平常日子菜碗里根本看不到油珠儿。考虑到一年的苦日子更难熬,这肉是舍不得吃了,母亲放锅里熬,撇出一点油儿来,备做全年的油水。

    “你们几个先拉拉馋吧?剩下的咱得留着包年夜饺子呢。”

    母亲瞅着我和几个妹妹趴在锅台边馋涎欲滴,她用筷子夹起锅底剩下的肉渣滓,给我们每人放嘴里一小块。

    “我还要吃油吱啦,我还要!”几个妹妹没吃够,扯着母亲衣襟嚷嚷道。

    我知道再不会有了,所以这油滋啦一直在嘴里反复嚼着没敢往下咽,用舌尖不断在口中搅动着,贪婪地品味这美食。

    年前二十九,父亲揣着那两元钱去前屯的供销社办置了年货。他买回来张一毛钱的大红纸,几分钱的彩纸四张,二分钱的二踢脚爆竹六个,两角钱的小鞭炮一挂,还有几张烧纸,一匝香。

    过年那天,父亲早早起来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用大红纸裁成对联,横批,和福字。找来毛笔砚台,父亲自己动手写春联贴在门上。母亲把几打五色纸剪成挂签贴在窗户上。我跑来跑去的,非常高兴,屋里屋外地跟在他身后看热闹。

    外屋门中央贴一个大“福”字,门框两边上是一付对联。

    “强子你识字了,读一下对联上的字儿吧?”贴好对联后,父亲转身一把把我拉到门前,他想考考我能认多少字。

    “人勤地生宝,人---,人---”下联是:人懒地长草,可第二个字我不认识,念到这儿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父亲微笑着指着对联告诉我:“这个字念‘懒’,说的是不勤快,不爱劳动的人。”

    “那这个懒字蒋老师还没教我们呢。”我觉得脸上无光,不好意思地强词夺理道。

    有钱人家过年北墙都是供着花花绿绿如年画一样的老祖宗,可家里穷,请不起这漂亮的宗谱挂画。

    父亲只好用黄纸写了个祖宗牌位,供奉在屋内门北的碗柜上面。接着他又用红纸写了一付对儿贴在两边,右边是“一日三叩首”,左边是“早晚一柱香”。

    供桌上牌位前是一个装着米的碗做成的香炉,里面插着三根点燃的香,徐徐地冒出蓝色的烟雾,一股清香的味道随烟弥漫在整个屋子。十个馒头,五个一罗,摆在香炉两边。

    “这馒头是孝尽老祖宗的,你们几个离远点,再馋也得挺到送神。”母亲见我领着妹妹们都围上来张大嘴眼巴巴地瞅着,回过头来吆喝说。

    “婶,我们几个不要。”我违心地嘴硬地叨咕道。

    这上供馒头是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做的,听大人们说冒犯了老祖宗那可是要大祸临头的。我知道这动不得,现在只能靠上近前闻一闻它的香气,闭上眼睛陶醉一会儿。

    母亲往这简易的供桌上小心谨慎地摆着供品,父亲跪在地上合手磕头作揖,然后起身虔诚地鞠躬上香。

    我睁大眼睛好奇地站在旁边望着,觉得这过年很热闹,特别好玩,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我非常害怕老祖宗夜里暗中出来,等不到送神那天就把这些馒头统统给吃掉,让我和妹妹空欢喜一场。

    过年最热闹的是除夕。晚饭后家人点着煤油灯包饺子,不管再穷,家家除夕这顿饺子是必吃的,而且饺子包得很大。

    母亲手掐着面团说:“老辈儿说今晚饺子大,养的老母猪下崽儿就大。虽说咱养不起老母猪,也得粘一粘这财气。”

    “那咱就图个吉利吧?”父亲笑着说。他扔掉手中的烟也过来帮忙。

    “我也会擀饼!”我凑上前来操起擀面杖帮忙,可感觉这双手太笨,这面饼拿在手中咋也没大人擀得那么快又好。

    父亲举着我擀的面饼笑着对母亲说:“都说谁饼擀得圆,谁就能当家。咱们强子将来长大了准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平常穷日子父母不干活夜里都是摸黑不点灯,因为过年家里请神供奉宗谱,今夜的煤油灯是要破例点一宿的,这让我们这些孩子特别开心兴奋。